• 介绍 首页

    请聆听怪谈诡则[无限]

  • 阅读设置
    第274章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自己不高兴了,难受了,委屈了,电话打过去,永远得不到家人的一句安慰,永远都是指责。
      会给自己最基本的饭费,平时想买个生活用品,都要紧巴巴地挤出来,或者打电话申请。
      还多半会被骂,不懂省着点花。
      明明自己平时难受了都忍着,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却一点都不理解。
      既然会打电话,肯定是不舒服到忍不下去了。
      叶玫抱着书包,蹲在站台底下,抬头看着天上的冷雨。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歇的趋势。
      不知会不会下一个晚上。
      咬咬牙,他将校服外套披到了头顶。
      可是校服抵挡不了多久。
      还没有跑出两步,整件外套就被淋了个透,雨水浸满了衣物,又沉又重,水往脸上滑,还落进眼里,视物逐渐不清。
      叶玫停在马路口,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将外套摘了下来,搭在臂弯里。
      全身都湿透了。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视线。
      自己想寻求安慰却遭到亲近人的责骂,身体上难以忍受的强烈不适,不好的事情撞到了一起,连同旧账一起,被记忆翻出。
      叶玫蹲在马路边上,低着头,用湿漉漉的手背不断擦脸上的水。
      还是一样的潮湿。
      完全不起作用。
      红灯转绿。
      叶玫用胳膊挡住头顶,站起来,已经没有力气跑动,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
      透过瓢泼雨幕,远方的车灯忽而明晃晃地打在了叶玫身上。
      一辆在雨中打了滑的轿车飞快地朝他冲来!
      他别过头,瞳孔因远光灯的光线过强而急剧收缩。
      痛。
      视角主人反应得很快,避免了自己马路车祸的命运。
      但没有完全躲开。
      车子剐蹭着叶玫过去,把他带倒,摔在斑马线上,才终于停在路边。
      叶玫跌在地上,蹭破了皮,泡在满是污泥的水里,分外狼狈,膝盖火辣辣地疼。
      身上脏得不行,手机摔碎了屏,捡起来就无法开机,衣服被磨烂,手心全是血。
      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不止是今天,从很早很早之前起,就一直这样。
      难过的情绪再一次叠加,可视角主人不可能坐在马路的正中央哭。
      叶玫忍着疼痛,想爬起来,而刚刚撞到他的车主赶忙撑伞过来查看。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大的雨,刹车有点失灵,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哪里伤了?”
      即使这辆车刚刚差点撞了他。
      但在此时此刻,任何一个人递出的好意,都能成为一个倒霉透顶者的救命稻草。
      叶玫被陌生的车主扶起来,犹豫片刻,想摇头拒绝对方。
      手臂上却猝然传来一股他无法反抗的大力。
      ——他被对方用布捂住口鼻,粗暴地、推攘着,按着头发塞进了车里。
      雨伞摔落在地。
      布里下了药,他发不出一点尖叫。
      然后,载往地狱。
      “你能走出来吗?”他听到范意的声音。
      “需要我帮忙吗?”
      叶玫的双目紧闭,浑身无力,就倒在车的后座。
      可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能听到周围的雨,感知到轿车拐弯的方位,甚至还知道有人给司机打来电话,司机接了,开头一声就是唾骂。
      双方叽里呱啦了一堆,估计是地方方言。
      叶玫听不懂,但视角主人听懂了。
      因此他也能够理解这些绑匪在说什么。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都是意外,意外。”
      “下次再失手,把你头拧下来踢了。”
      “一定一定,您大人有大量。”
      “哼。”
      “行了,不聊这些了,这次路上捡到个新的,长得还挺标致,回去清理一下,应该能换几个子。”
      “实在不行,器官也挺值钱嘛,哈哈哈。”
      叶玫冷冷听着,同时在心中记下每一条弯道,估算着每一段距离,数着车辆每一次停顿的时间,来判断红绿灯的大致数量。
      他心想。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帮家伙,禽兽不如,”他听到范意说,“恋爱都市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叶玫说不了话,无法回应范意。
      他只能尝试性动动这具不听使唤的身体,发觉自己的操控权只有两根手指。
      仅此而已。
      终于,车到了。
      叶玫的身体不能动弹,被绑匪蒙住眼睛,用链子锁起来,关进地下室里。
      随后,视角主人带着他一起醒来,发觉眼前的世界暗无天日。
      “救我……”
      “谁救救我……”
      孤立无援的人蜷在角落,发出一声声极低的呢喃。
      能有什么好下场?
      直到泪水流干,嗓子发哑,失去全部力气。
      血淋在身上。
      听见绑匪来找自己,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像拴在腰间的钥匙串。
      拼了命地扑过去,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其实是链条在晃。
      “很疼吧,”范意在叶玫耳边说,“如果坚持不住,就和我讲。”
      “我放过你。”
      叶玫静了一会儿,非常艰难地动动手指,表达了一个“不”字。
      “是你的风格,”范意说,“那就继续。”
      范意就是范意,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
      他要自己与之共情,一定有其意义。
      可关在地下室的时间太过漫长。
      忘记有多久没见到白天。
      忘记外面还有太阳。
      忘记呼吸。
      这不是悲伤,是抵达极点的绝望。
      直到某一日,外头一阵喧闹,来救援的人破门而入,才勉强施舍给叶玫一点点光芒。
      看来,视角的主人最终撑住了,活了下来。
      警察或许也没想到这里有人,叫了救护车来,叶玫身上的链子被解开,担架抬着,送到外面。
      那是他难得安稳的一段时日。
      后来。
      得到消息赶来,形容憔悴的母亲不顾阻拦,拼命上来,就给了叶玫一巴掌。
      “我不是让你不要打车吗!你是不是蠢?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在雨天请假!”
      “知道你害我和你爸爸多担心吗!我们工作都没了,就为了找你!”
      “因为你,全是因为你!”
      歇斯底里。
      叶玫张了张嘴。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打车,只是倒霉的事情碰到了一起。
      可是,视角主人不是受害者吗?
      为什么作为横遭意外的受害者,还要遭受谴责呢?
      被车蹭到地上很痛,身上痛,肚子也痛,没有力气挣扎,不容许他反抗。
      可是他不会讲话了。
      不,不是叶玫。
      是视角的主人,找不到自己的自由了。
      囚困于枷锁之中,多美好的幸福都无法令其遗忘。
      “从那天以后,我的视力变得很弱很弱。经常分不清方向,看不见东西。”
      “生活也一团糟,完全无法与人正常相处。”
      “妈妈被我折磨得发疯,动辄辱骂我,爸爸打我更加厉害,问我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给他们丢脸。”
      “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他们下手从不会太重,都是些好愈合的皮外伤,打骂过我后,转头消气了,又会给我上药,给我买一部新的手机,温声哄我。”
      “我不明白。”
      “于是我握着新手机,不知道点进了什么软件。”
      “那天我做了梦,梦里,我是个没有一切烦恼的,幸福的人。”
      “可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呢。”
      *
      “……结束了。”
      叶玫缓慢从旁人的情绪之中抽离。
      他溃散的瞳眸逐渐回归清明,聚焦在眼前游荡的黑雾上,冷静将手撤了回来。
      名为“悲伤”的情绪还在体内继续发酵,眼边和鼻尖还遗留着酸涩,像是马上要哭。
      虽然那都是别人的情绪,可他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鲜活的时候。
      鲜活到让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没有死去。
      于是叶玫张开口,却忘了该如何说话。
      范意用手在叶玫面前晃了晃:“老板?在?”
      叶玫收了收心绪,说:“在。”
      范意问:“都看见了吧?”
      叶玫:“看见了。”
      “那就行。”
      “她的悲伤,只是这里的其中之一,”范意将手扣进叶玫的指缝间,声音轻轻,像在哄人,“这里还有更多更多的悲伤,你随便接触一个,都比她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