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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个影卫杀了他的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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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在翻过第一座小山山头时,她感觉轻轻松松。
      树影依然寂静。
      在二座山头时,她感觉到了轻微的倦意,背上装满必要物品的旅行包开始变得稍显沉重。
      树影轻微地发生抖动。
      第三座山的山腰处,倦意加大,手上的手串也烫得开始有些拿不住。
      身后的树影轻微摇晃,似乎欲言又止地想劝阻什么。
      翻过第三座山的山头,她在下山的坡路上踩上了一段粗实的树枝,扑哧一声,险些从坡路滚落,所幸抓住了一旁的一棵低矮灌木,不至于真的发生危险。
      不过树枝还是在她脸上刮伤了一块,渗出些微的鲜血。
      树影顿了一下。
      就在这样一棵灌木之下,在雪水融化的中央泥泞腐朽的空地上,她看到了一朵花。
      一朵鹅黄的,十二瓣叶,娇弱静美却死气沉沉的花。
      是【黄粱】
      「找到了。」
      树影开始挣扎起来,在她向着十二瓣鹅黄花走的时候更加剧烈,就好像烧开的沸水在日光投下边界模糊的影。
      如今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就在那朵花的旁边的位置,一百年前,有一队人马留下了一个可以抵达深处的盗洞。
      一千年前,一个遭遇背叛的女子长眠在这里。
      这里如同一座庄严的石碑,记录绘刻着她拒绝承认的一生。
      从出生,到死亡。
      也记录着一个怪物的罪责。
      乔知遥向前走了半步,在黄花的旁边发现了那个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进入的盗洞,终于,又听见那个颤抖的声音。
      [不要。]
      那个声音已经因为恐惧而开始变了声调。
      [不要进去。]
      她在那个盗洞旁边站定。
      [求求你,不要进去。]
      [不要…不要……]
      “阿诺。”
      那个慌乱的声音骤然安静。
      “我知道你在。”她坐了下来,“出来。”
      不远处的树影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小型哺乳动物,一动不动地模样正好和随风颤抖的树干相悖。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原来树枝已经生长着几颗不易觉察的小芽苞,与霜雪格格不入,却又生机勃勃。
      “先前有些话没有说完。”
      “你似乎总是在说自己是怪物。”她语气清冷平静,“这很不对。如果‘怪物’拥有一颗人类的心,他就该被定义成为人类。”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套一些不必要的枷锁。”
      “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是过去的人……”
      [对,你不是,你不是……]
      [永远没办法…永远…]
      树影摇曳,透露出一点易碎的情绪。
      “可你也不是过去的你吧。”
      它好像没听懂,有些茫然,也没有回答。
      “时
      间会改变一个人,无论你我都是如此。”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再不出来的话,我就下去了。”
      她起身将背包里的登山绳固定在树影边的树干上,拉了拉绳子,将另一头固定在腰间。
      终于,树影中浮出一个虚影。
      ……
      在躲猫猫游戏里,她其实只擅长扮演大鬼角色。
      因为。
      她很擅长利用人心。
      在公园里,年幼的孩子面无表情敲了敲滑梯:“刚刚阿姨说该回家了。”
      ……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做这种类似于仪式性地无所谓的事情。
      “我不准备进去。”她说,“一千年对人类来说太久了。既然你和我都不是过去的模样,那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在下一个转首间,她看到树影下木站着的那个人,没眼睛的怪物带着眼纱,像极了过去的若干年里,静静地看着她。
      第29章
      树影下神出鬼没的人愣愣地呢喃,他身形健硕挺拔,却似几分佝偻……不过说白了,他现在的模样大概率只是影子的拟态。
      “重新……”
      好像有一簇火短暂地在他心口燃烧起来。
      [还…可以吗?]
      “或许呢?……我们该回去了。”她扫了一眼树影上的天空,血色的残阳将云朵烧起,太过明烈的颜色盛大灿烂,“回范城要走国道和一些山路,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再出发?”
      [回家…?]
      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可是总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哭。
      她其实不是一个同理心泛滥的人,甚至某种程度上,她并不是个好人。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一趟,好像她并没有来到道路艰难的荒郊野岭,而只是很轻松地走到一个长满鲜花的公园,悠闲地散了个步。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接下来的话。
      她将已经垂下盗洞的绳索收起,“这个墓穴,你已经守了够久了,就让它永远留在这里吧。”
      他愣了一下,漆黑之中,他能模糊地感受到她轻微抬起头看着自己。
      很久的沉默中,斜阳将余晖洒在他身上,带来一点点人间的暖意,可是他感觉眼角有粘稠的液体流下。
      “您不能……不能这样……”
      他听见自己喉口间发出干哑的声音。
      不能对他这样纵容。
      比起这样,他更宁愿她责备,或者厌恶他。
      他会从痛苦中得到畅意的快感。
      也不会再有顾虑,不会再有为难。
      “不能怎样?”
      他抿着唇,艰涩:“您也看到过…我真正的模样。”
      他不过一具腐烂干枯,没有眼球的尸骸。
      “所以呢?”她扬眉,如是说,“人们总会变成那样子的,不走运的话,没准我的样子还会变得更惨烈。”
      [不会的……]
      [不会再有那种时候。]
      她摇着头,在他面前站定:“我并不知道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
      她在两千年的墓前向他伸出手。
      “欢迎来到二十一世纪,阿诺。”
      一如两千年前巫山下的那个雨夜,她向泥沼里的他伸手。
      他几乎恍惚地放下的手中的刀,却迟迟没有去握她的手,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不要想起来。
      眼纱下的空洞双目无力地闭起,那种阴暗感萌生,在虚无中,他隐约腾升起一种邪恶的,用语言说不明白的念头。
      最好永远不要。
      。
      回到泷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夜间行车多少有点危险,乔知遥准备休息一日再出发回范城。
      虽然属于农村,但酒店的设施都很完备,装横也算精美,甚至还配有一套独立的人工温泉,隔着天窗可以看到不远处巫山的皑皑白雪。
      爬了一天的山路,哪怕回来的路上有影子先生作代步,疲倦也在后知觉地如虱子爬满全身。
      窗外飘来了今年的去年遗留的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又无声无息地落在楼下的白杨上。
      她将自己埋在浴室热腾腾的温泉里。
      泡在温泉里的感觉太过舒服,仿佛每一寸毛孔都能舒展开,晶莹温热的水流没过肩胛,让人有些困乏。
      看着屋外的雪花,她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关于地下的那个梦境。
      其实这很奇怪,迄今为止,她的所有梦境自己都是以参与者的视角进入,只有那个梦境,她是完全的旁观者。
      她还想起年前影子先生站在院子里,雪花积在肩头留下薄薄的一片。
      ——屋外下雪了。
      ——他会觉得寒冷吗?
      温泉这样舒服,其实值得一试。
      ……
      屋外传来很轻的声音:“您的体温变得很高…您还好吗?”
      她想纠正对方这叫做晕堂,但确实太过舒服了,于是半是忘记半是没有力气回答他的问题。
      然后,视线范围内,她看见之前的那只触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原先断裂的地方重新长出了黑色的纹路,便和同伴们一样显现出一种浅淡的灰色。
      似乎知道她对它有些偏爱,腕足小心翼翼立在阶梯上,弓着身躯,好像是讷在了原地。
      片刻后,那只触手总算察觉到那里不太对劲,迅速卷起一边放着的浴巾,裹在她的身上,尖端钻进池水,将自己盘成一个u型垫在她身下,很轻易地就将她从里面带了出来,放在床垫上。
      浴室外的空气确实比浴室内好很多,不过骤然接触到新鲜的冷空气,皮肤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于是她说:“我想回去继续泡着。”
      “……”
      房间角落里的影子先生收回了自己的触手,抿唇委婉地劝说:“雾气,太重。对您的身体不好。”
      “很冷。”她面无表情地说。
      他顿了一下,一只触手拉起一边的被子,谨慎地盖在她的身上,他自己拿起了放在架子上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开始替她擦去头发上的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