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许是她骤然的沉默唤醒云岭对她的愧疚，忍下情绪，声音紧绷不失威严：“爸爸最近很忙，没时间管你，别闹脾气。”
云朵偏头，纤细白皙的脖颈拉成一条线，依稀可见青筋。贝齿咬着下唇，咬出一个个牙印。
察觉到她的情绪，云岭放软声音：“这段时间家里乱，爸爸理解你想一个人静静，调整一下心情，一定要注意安……”
说到一半，那边传出其他人的声音。离得远，听不清说的什么。
下一秒，云岭咽下已经到嗓子眼的最后一个字，语速飞快：“爸爸忙，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待会叫秘书给你打点钱。”
说完，不等云朵回应，挂断了电话。
云朵一直望着窗外，脑袋微仰，下巴微抬，嘴唇抿得惨白。
良久，才缓慢垂下手，指尖紧紧握住手机，骨节凸显泛白。
*
云朵并没从这笔钱得到开心和安慰，反而越来越沉默阴郁。游戏也不打了，只棉被盖过头、不分白昼黑夜地睡大觉。
不想吃东西，点了以前喜欢的食物，没吃两口就心生烦闷，甚至恶心。感觉不到饿，仿佛失去进食感，或厌弃食物。
才过两三天，整个人开始浑噩。总是做梦，却记不清梦的内容。有意识无意识睁眼，有时一片白光，有时漆黑一片。
她翻几个身，望着虚空，走神一会，而后闭眼，继续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云朵睡得意识朦胧，窗外飘来一阵黑烟，直往房间钻，呛得她咳嗽两声，慢吞吞坐起，缓了好几秒。
听见外面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还有乱七八糟的杂音。
云朵拧了拧眉，掀开棉被，下床，头重脚轻走到门前，拉开门。
入目一片混乱。不少人急匆匆出门，往安全出口狂奔。
一个女孩扯着嗓门大喊：“大家别害怕，是隔壁宾馆起了火灾，我们这边没事，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出去避一避。”
听到这话，云朵精神勉强回笼，沉重的大脑开始思考，要不要下楼，慢吞吞跨出了一步，被一个疾跑的男人撞了下。
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等她稳住身体，再抬头，已经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背影。
有了这个意外，云朵没再乱跑。免得待会没被火烧死，反而被踩死。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等了好一会，见场景没那么混乱，她才不紧不慢走向安全出口。
正好遇见刚刚维持秩序的女孩，云朵对她有点印象，是老板的女儿，名跟她一样，多了个草字头，来问过几次续房。
一看见云朵，郑芸立刻上前：“没事吧？”
云朵摇头：“没。”
见她脸色不太好，郑芸忙安慰：“别怕，说是隔壁，其实隔得挺远，除了被熏两下，没太大的事。”
“嗯。”
“已经打了119，消防员很快就会到。”
听到消防员三个字，云朵神情一顿，脑中立刻浮现一张脸，和那晚发生的事。
她一直很排斥那晚，稍一回想，寒意由内而外自神经末梢疯狂蔓延全身上下，那种恶寒就像下水沟的蛆虫爬过头皮。
光是回想，都会神经颤抖。
再加上家里那些事，许颖一直不联系她，云岭倒是联系，结果只打了一笔钱，好像对她天大宠爱。
从云端跌落泥地的感觉让云朵一蹶不振，一直精神恍惚，借游戏和昏睡逃避这些现实。
似只要无视，只要不想，一切都没发生。
她还是曾经集万千宠爱和幸运于一身的云朵。
有了消防员三个字做铺垫，有了他的突然闯入。
黑雾缓慢散开，晨光泻下，她的世界开始光明，开始有勇气回忆那晚的事情。
一点一滴。
从她万里迢迢来到青梅岛发现外婆不在，到蹲在路边抹眼泪，到被两个陌生男人尾随，到边拔腿狂逃边拨打110，到被他撞倒在地，到被他救下、安慰、护送到宾馆，再到他消失在缀满雨滴的清冷夜色中的背影。
最后后知后觉想起——
她忘记问他的名字。
这一刻，云朵寂静得无波无澜的桃花眸中终于缓慢有了点光。
*
恰如郑芸所说，很快，消防员来了。
火势不算严重，没一会，被控制住。
云朵往那边看，人太多、场面太乱，除了一辆消防车，什么都没看到。
郑芸在她旁边，庆幸道：“还好不严重，不然我们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云朵沉默。
郑芸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一直说，一直没得到回应，注意回到她身上，见她表情恍惚，担心：“你还好吧？”
云朵抬头：“啊？”
“你脸色好苍白，”郑芸凑近了点，“是感冒了吗？”
“没，可能是被吓到了。”云朵心事重重，勉强笑了下，望着远处的消防车，想了想，问她：“你知道消防大队在哪吗？”
“知道啊，离宾馆不远，四五个站，”郑芸笑道，“幸亏不远，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到。”
云朵点头，若有所思哦了声。
火势不大，消防员来得及时，此次事故很快完美解决，围观群众散开。
云朵在远处的路边等了一会，原本想上前，看那个漂亮小哥哥在不在，又想如果真在，上前会打扰他工作。
于是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消防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云朵莫名有点后悔，还是该上前。
看一眼也好啊。
就一眼。
*
回到宾馆，一推开门，一股闷过的烟味直冲面门。
云朵拧了下眉，屏住呼吸，掩住口鼻，拉开窗户，让烟味散出去。
而后坐在床沿，双目失神，轻拧着眉，似在思考什么。
良久，她捞起手机，打开地图，输入消防大队四个字。
正想点击搜索，云朵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动作一顿，无奈轻叹了声。
“消防大队那么多人，不知道他名字，怎么找得到人？”
越想越觉得渺茫，云朵抿了抿唇，将手机丢到一旁，倒在床面，盯着天花板走神。
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云朵似乎听到敲门声。起初模糊，过了会越来越响。把她从恍惚中拉回神，立刻起身去开门。
郑芸站在门外，一脸着急：“没事吧？我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
云朵垂了垂眸，小声道：“我在厕所，没听见……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看你不舒服，给你拿点预防感冒的冲剂。”郑芸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云朵。
她这么热情，云朵不好意思拒绝。此刻的她，也不太想拒绝。她迫切需要一点人情味，证明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透顶。
云朵收下药，手指捏了捏塑料袋，发出细碎的声音，犹豫开口：“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可以吗？”郑芸面露了点惊喜，“那我不客气啦。”
把人邀请进来后，看着乱糟糟的房间，云朵莫名羞耻，抓了抓头发：“有点……点乱。”
郑芸完全没在意，关心道：“你一直待在房间干嘛呢？”
云朵别开眼，声音很小：“就打游戏。”
郑芸哦了声，努力开导：“一直待在房间不太好，青梅岛风景不错，你可以出去看看。”
知道她好意，云朵点头：“嗯，等我段位升上去，一定去看看。”
郑芸笑道：“我从小在这长大，如果需要导游，一定要找我哦。”
云朵笑着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抬眼看着郑芸，神情若有所思。
郑芸有点莫名：“怎么啦？”
云朵睁着圆眼，想着郑芸从小在这长大、消防大队离得那么近、漂亮小哥哥那么显眼，忍不住问：“你知道消防大队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闻言，郑芸表情顿了下，立刻凑近了些她，冲她眨了眨眼，声音含笑：“我当然知道。”
云朵瞬间打起精神：“什么啊？”
郑芸勾起唇角，笑得玩味：“你找他干嘛？”
云朵直接懵了，在心底问自己，找他干嘛？找到了后，准备干嘛？
她皱眉，犹豫又小声道：“不干嘛，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
郑芸头回听到这种答案：“嗯？”
云朵突然迷茫，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固执道：“知道名字再说。”
“……”云朵的话让郑芸调侃的心思瞬间消失。
她想问，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但云朵神情很平静，不带任何羞涩。感觉就像单纯好奇他的名字。
郑芸收起心思，认真道：“你说的是谢星洲吧？”
“谢*星洲？”云朵眨眼，没想到刚刚还在纠结的难题下一刻就轻易得到答案，控制不住欣喜，“你认识他？”
“认得啊，消防大队就在我家隔壁，辣么大一帅哥，我必须知道。”郑芸凑得更近了点，笑得神神秘秘，“之前我们学校做消防活动，就是他手把手教的。光是我们班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还有好几个胆子大的，直接上消防大队递情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