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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驯养幼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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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驯养幼年自己 第141节
      有一次,西泽尔主动挡了一枚高热光束,护住裴琮侧脸,整条手臂被烧到焦黑。
      裴琮回头皱了下眉,躲过后续的攻击,低声让西泽尔坐下,自己脱了外套盖在他肩上。
      那一刻,卡洛斯突然觉得,裴琮好像真的“活”着了。
      裴琮不再将生命当成可以随手掷出的筹码。
      他们似乎非常珍惜彼此的生命。
      而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自从卡洛斯认识裴琮以来,裴琮就一直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卡洛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裴琮长了一张非常吸引人的脸,清瘦、冷淡,漂亮得不像话,却又带着倦意与懒散。
      当年因为污染者的身份,裴琮名声狼藉的同时也博取了不少同情,黑市流传得全是他的悲惨事迹,有不少人也愿意扑上去心疼裴琮。
      可惜,裴琮总是用行动明明确确告诉所有人,他不需要任何“同情”。
      在卡洛斯的记忆中最多的,就是裴琮平静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与外界隔了一层薄薄的膜。
      在维兰德给他抽血检测,做不明不白的痛苦实验后,裴琮也不会挣扎,只会在被放出来后,自己坐在医院走廊尽头,背脊贴墙,安静地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裴琮把整个世界隔在一层壁障之外,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慢慢腐烂、悄无声息。
      可现在在西泽尔面前,裴琮开始皱眉,会因为西泽尔受伤而停下脚步。
      卡洛斯站在不远处。
      看着那个他曾经不少次想靠近、想伸出援手、却始终被隔离的旧友,如今正和一个他完全无法认同的、另一个自己低声交谈。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跳。
      这是真实的裴琮,在某个无人注视的角落,悄悄地重新活了一次。
      *
      根据卡洛斯的经验,要想从内环出去,就得活着穿过整个污染区域,到达最深处的中心。
      这其实只有硬闯一条路。
      每深入一段距离,污染者的强度就上升一层。污染者们的外形变得稳定,不再是野兽的模样,他们的攻击动作也更加精准。
      同时......神志也越来越清晰。
      不像最初那些疯狂尖叫、四肢断裂仍在扑咬的残躯,这些内层的污染者有种让人无法杀死的人样。
      卡洛斯和罗尼喘着气,准备解决完追着他们很久的污染者。
      那污染者的体型瘦长,动作却灵活极快,一度几乎将他们逼入死角。
      罗尼一脚踹中对方膝关节,卡洛斯顺势扣动扳机,打穿污染者肩胛骨,将他重重抛出。
      对方的身影摔在地上,滚出数米远,在地板上拖出一长道血痕,最后撞到墙壁,整个身躯像布偶一样被折叠成怪异的角度。
      罗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枪,眼神锐利而紧绷。
      卡洛斯却没动。
      他的眼睛慢慢变成了银色,光在虹膜中折出冷光,像水底反射出的月亮。
      污染者也顿住了。
      它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身躯却僵住,缓缓仰起头,直勾勾地对上卡洛斯的眼。
      某种东西,在那一刻穿透污染者眼中的浓雾,让这个污染者一种混杂着惊愕与渴望的眼神。
      他认出了卡洛斯
      这是他的同类。
      污染者发出一声极低的哑音,像是喊了一串已经忘记的语言,舌头在口腔里打结,最终只勉强挤出几个破碎音节:
      “......是你吗……终于……”
      他颤抖着朝卡洛斯靠近,动作慢吞吞,但带着近乎恳求的迫切。
      卡洛斯看着污染者,不知为什么,指尖都在发凉。
      污染者停在他面前,双膝一软,竟直接趴在了地上,他低头伏地,双肩战栗,像在请求一场解脱,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杀了我……你是来杀我的……对吧?”
      卡洛斯一动不动。
      他的手没有抬起,枪也没有响。
      污染者抬头,眼中原本燃着的微弱希望开始缓缓熄灭。
      他怔怔地望着卡洛斯,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同类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污染者等了几秒,又等了几秒,直到肩膀再一次松垮下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
      它不再动了。
      眼里的光彻底退去,身体缓缓伏下,像一具真正雕塑,重新变成了静止走麻木的实验体。
      麻木,沉默。
      连求死都不求了。
      卡洛斯站在原地,眼睛里的银光还未褪尽。他心里某处像被钝钝撞了一下,很轻,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这些污染者统统都认为自己是同类?为什么要寻求他的帮助?为什么在濒死时,会选择主动送死,而不是求生?
      卡洛斯不愿意去想答案,收回视线,默默转身。
      身后那具身躯仍保持着伏地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再追杀他们。
      罗尼看着那具身体,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明明满身污血、满脸裂痕,明明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那只手臂却挪动着,想要靠近一个不可能被救赎的希望。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尼已经不止一次觉得,给这些实验体死亡,反而是一种仁慈。
      他们活着只会比死了还痛苦。
      可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多想。
      罗尼本就是军部硬塞给亚瑟来拖后腿的人,明面上说是帮助亚瑟,实则是用来监控制衡“亚瑟”。
      看着这个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亚瑟,罗尼有些畏惧,尤其是他知道亚瑟居然也是污染者之后。
      这个亚瑟会盯着污染者的眼睛发呆,会忽然停枪,一言不发地冷脸让罗尼远离自己。
      罗尼不知道亚瑟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越来越畏惧对方。
      他觉得这个亚瑟身上有种危险的沉静,像他养过的脱缰后不再想回来的野狗。
      本来只是骨瘦嶙峋地蜷在角落,被捡回来时还会瑟瑟发抖。可有一天它挣脱了锁链,撕咬了所有挡路的东西。
      等他找到它时,它站在血泊边,目光平静,尾巴也不再摇了。
      而现在,他又看见了同样的眼神。
      罗尼想起在通过第二层前,需要让人成为污染者,那时他满心以为,这个亚瑟一定会让他注射污染针剂。
      他的身体已经绷紧,甚至已经想好如果真的动手该怎么反抗、怎么求援。
      但亚瑟只是站在他面前,沉默片刻,然后低头看着他。
      对方的眼神深不见底,所有的光芒渐渐暗淡,余下的是一种近乎落寞的神情。
      然后亚瑟转身,独自走进了那间封闭的房间,面对污染者,只留罗尼一个人站在原地。
      直到亚瑟展开羽翼轻轻松松制服污染者,罗尼才从“对方居然是污染者”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以为这个亚瑟不愿意杀死自己的同类,罗尼又看了一眼麻木不堪的污染者。
      和他们在外环房间里,强行救下来的那些污染者一样,他们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只有一两人偶尔短暂清醒,却全都在剧痛中蜷缩,乞求着死亡。
      亚瑟总是面无表情地替他们止血、缝合,却死活不肯扣下扳机,
      罗尼咬了咬后槽牙,还是决定争取一下:“亚瑟,看在他和你是同类的份上……”
      “同类?”
      卡洛斯淡淡反问,银瞳在昏光下一线冰冷。
      “那些污染者有可能杀过无数人类,你觉得我和他们是同类?”
      罗尼想说,无论是不是污染者,我们最开始都是人,但话到舌尖,还是被卡洛斯冰冷的眼神给咽了回去。
      卡洛斯看懂了罗尼那点犹豫,眼底掠过短暂疲惫,让对方最好离他远点。
      比较倒霉的是,这次还没过一个小时,他们就遇到了下一个攻击污染者。
      一只四肢嶙峋、眼瞳泛白的污染者悄无声息地扑了过来。
      反常的是,他无视了罗尼,只攻击卡洛斯。
      卡洛斯反应快速之余,仍旧在躲避时被擦伤了腹部,被气旋攻击到,失衡之下整个人滑出去一段距离,跌进污染隔离区的边界。
      越往中心,污染隔离区的边界和正常道路的边界就越模糊,卡洛斯每天都必须努力躲开,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进入污染隔离区中。
      还欲攻击的污染者脚步一顿。
      像是撞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原本疯狂的神情忽然变得痛苦,甚至扭曲,像强行被拉扯进入某种禁区,他发出低哑尖锐的哀嚎,然后一步步后退,直至远离了他们,在远处对他们虎视眈眈。
      “……它怎么后退了。”
      罗尼有些懵,这种情况可是头一次发生。
      卡洛斯跪坐在地,伤口还渗着血,他抬起眼,没有回答罗尼,只是沉默地望着污染者坐立不安的方向。
      刚刚对上污染者的视线,他能感受到,对方似乎还保留一点神志。
      卡洛斯这次受的伤不轻,短时间内是绝对不能再进行剧烈动作的。
      污染隔离区是禁地,每个候选人都清楚,进入前,雷诺统帅甚至专门警告过军部的候选人,要求他们一定要尽可能远离。
      罗尼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这个亚瑟如何对待他,他心里也清楚,这种时候他也不好恩将仇报,丢下人不管不顾。
      他搀着人坐在污染隔离区与外部的交界地带,喘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他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