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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朕皇陵远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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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动容难耐乃至晦暗兼而有之。
      赵珩立刻道:“不用跟着朕,你自去理事,朕回来你做不出个条陈给朕,朕且收了你的官印。”
      姬循雅浑不在意,却道:“那陛下打算几时将皇后册宝给臣?”
      赵珩轻笑,“卿自勉,以观后效。”
      语毕,转身而去。
      姬循雅定定站了片刻。
      想过去。
      可过去,陛下定然要恼。
      姬循雅狠狠攥住微蜷的小指,向书案走去。
      不急。
      姬将军心道。
      他该平心静气,又不是离不开人的稚子,难道要他拽着赵珩的衣袖哭求他让自己跟随吗?
      且他和赵珩也腻了十几个时辰了,即便如此,依旧生出了点细密的委屈。
      不急在这一时。
      他和陛下尚有半生共度。
      这个想法一出,他的心情莫名地上扬了几分。
      ……
      袅袅水汽中。
      赵珩闭目养神许久,温水漫过全身,只觉舒筋活络。
      他泡了快一个时辰方起身,犹豫片刻,还是选了那件红得扎眼的寝衣。
      谁家寝衣是这个颜色?
      赵珩心道,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他穿这身会不会吓到姬循雅他不知道,但若反之,他深更半夜在床头看见一红衣人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足够吓赵珩一跳。
      却依旧将寝衣穿得妥帖。
      赵珩穿衣服的手顿住——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先是嘎吱一声。
      赵珩头也不回,只当是有宫人不懂规矩,道:“朕这里不用服侍,下去吧。”
      “陛下。”回答他的却是变嗓时少年人微哑的声音。
      赵珩偏头,见何谨奉着锦袍玉带进来,不由得有些好笑。
      皇帝无论做什么都无人会置喙,晚间沐浴后再宴饮或召王公大臣,或去妃嫔那也是有的,因他未吩咐,为了稳妥,何谨仍送了正装进来。
      还不等他开口。
      何谨跪倒在地,手中漆盘高具过首。
      “唰啦。”
      是衣料委地擦磨的声响。
      滚金乌袍之上,是一条再精致美丽不过的玉带。
      玉是羊脂白玉,温润细腻,似美人肌肤。
      然而,其上雕刻的却并非富贵吉祥的纹饰,而是一条龙。
      赵珩眯起眼。
      不,不是龙。
      是,长着角的虺。
      鳞片怒张,长角锋锐,若不仔细看,的确很像龙。
      若玉带上雕龙,本该,很适合帝王的身份。
      “陛下,”何谨能感受到皇帝打量的目光划过他的脸,他喉结紧张地剧烈滚动,可开口时声音却无比平稳,“奴婢有罪,侍奉二主,请陛下赐死奴婢。”
      语毕,屏息凝神等待着。
      等待着帝王的宣判。
      温泉殿内本该温暖湿热,他却遍体生寒,冷汗洇得后颈衣料都泛起了深色。
      陛下会怎么说?
      会怒斥他是个叛主的奴婢,要他去死吗?
      还是会高深目测地打量着他,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又或许,只有一息后,何谨听到赵珩道:“何卿,这是何意?”
      只是平平淡淡两个字何卿,何谨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险些扑跪在赵珩脚边。
      他不敢抬头。
      触目所及的,是一片朱红中雪似的白。
      无论是红与白颜色都太盛太极,不留半点余地,简直……何谨瞳仁猛缩,为自己这个不祥的想法感到心惊肉跳,简直像是雪地上被溅了大片人血。
      朱红,乃先燕国姬氏最爱的颜色。
      旋即汹涌而来的愤怒悲凉将他心口的惶恐冲淡了好些。
      何谨托着漆盘的手指连自己都无知无觉地抓紧。
      他是为了陛下,为了皇帝的安危、尊严、性命,为了天下的安定,为了剿灭逆臣贼子,还社稷一个郎朗清明,而非出于私利。
      他并不是叛主。
      决然不是!
      他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对他道。
      鼓动、诱惑、还有,逼迫。
      于是,何谨此刻说不出自己是恐惧到了极致已然麻木,还是真的连自己都信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绪比方才平静不少。
      “何卿?”
      赵珩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帝王仿佛一无所知,有些不解,疑惑地又唤了他一声。
      只是现在赵珩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何谨哑声道:“只是陛下在诛杀奴婢之前,奴婢还有一件事向陛下秉明。”他深深叩首,“陛下,这是英王的玉带。”他声音微微有些颤,“英王殿下有满腹耿耿忠心,欲报陛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滴答。”
      一滴水落地。
      明明是轻到不能再轻的声响, 何谨肩头却剧烈地颤了下。
      不是冷汗。
      何谨愣愣地想。
      是温泉殿内过于温暖缠绵的白气,扑在他冰凉的脸上,立时化作了水。
      何谨不敢抬头, 他一动不动地跪俯在地, 举着漆盘的手已然麻得发抖, 他自己却浑然未觉。
      陛下……
      他张了张嘴,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赵珩看向何谨。
      帝王平淡无波的目光从少年白净的额头下移,一直落到他微微发颤,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望着他胆怯惶恐的模样,赵珩的确生出了点可惜。
      何谨毕竟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活人,性格也算活泼有趣, 因为自己死时赵旻还未弱冠的缘故, 赵珩对少年人总会多些纵容。
      “何卿。”
      何谨听到赵珩叫他,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这次,却没有了方才的疑惑。
      何谨一时如坠冰窟,身上却被温泉殿的热气无时无刻地侵扰着,只觉冰火两重天, 难熬得要命。
      他颤声应答:“陛下。”
      赵珩道:“放下吧,不坠手吗?”
      何谨一怔。
      什么?
      素来耳聪目明的少年人缓了片刻才意识到皇帝在说什么。
      他缓缓抬头,惊疑地看着漆盘。
      而后仿佛被烫了手似地一抖, 却听“咣当”一声响。
      华丽沉重的漆盘重重跌落在地。
      玉带节节相撞, 声音异常琤然动听。
      摔下漆盘的人是他,被吓了一跳的人也是他。
      摔东西的声音不小,守在外面的军士精神一震, 警惕地开口询问:“陛下?”
      赵珩看了眼何谨。
      少年人跪地仰面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像一泓清池, 微微漾着波澜。
      简直像是在和帝王祈求着什么。
      怜悯,或者,宽恕。
      赵珩平静地说:“无事,不必进来。”
      那守卫应道:“是。”
      听到外人的声音,何谨如初梦醒,倏然垂了头,他脑子还算不上十分清醒,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收拾地上的东西了。
      少年面色苍白若纸。
      赵珩系好衣带,忽觉发间仍有些湿,就向里多走了两步,欲取巾帕擦头发。
      何谨本在僵硬地叠着锦袍,眼前忽地掠过一抹朱红。
      他动作立时顿住,“陛下。”
      声音已经哑得不能听了。
      他并非优柔寡断胆小怯懦之人,从他当年敢从皇帝的“尸体”上偷东西就可见一斑,相反,何谨虽年少,但浸淫在深宫多年,又有李纹这个曾经权倾内宫的内司监掌事做义父,他极会权衡利弊,见风使舵。
      先前李纹受皇帝宠信,何谨自知上位无望,便一直暗暗为看中他的英王递送消息。
      而在皇帝死而复生,性格大变,重用他后,他的确也起过就此收手的念头,奈何朝中大事皇帝做不得主,姬循雅专权,若来日姬氏上位,他这个天子内臣必然不得好死。
      不如两厢观望,依旧为皇帝处置内宫之事,依旧……为英王传递消息。
      何谨今日敢同赵珩直言,就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然而,然而——在心中事先预演过千万次的词句面对赵珩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流丽自然地说出口。
      他只觉浑身冷得厉害,连舌头都被冻得僵硬。
      身上唯一滚烫的,就是那枚他当日怎么用力都没拽下来的翡翠扳指。
      刚刚历经生死之间的皇帝睁开眼,眸子被血染得通红可怖,却一点都不显得狰狞。
      帝王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如同逗弄一个晚辈似的,随手摘下扳指给他。
      拇指间的扳指愈发灼手。
      赵珩的反应出乎何谨的预料,他原以为赵珩会惊、会怒、会在这些激烈的情绪被压抑后,向他询问细情。
      那时候,他正可以将事情和盘托出,再表忠心。
      然而赵珩没有。
      皇帝陛下听了他说英王殿下欲报陛下的反应就同听见今日膳房少备了道点心一般平淡,仿佛这不关乎朝局,亦不关乎皇位,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