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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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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笋时 第63节
      而且,她有点、有点……唔,他不是说动手就给钱吗?为何他都醒了半天,还不提钱呢?
      是需要她主动提吗?
      可是、可是……张文澜现在看起来,脸色惨白神色憔悴,漂亮的眉眼都沾着黏腻的血与灰。他阴沉着脸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垂下脸不搭理她,这副恹恹的萎靡的模样,让她想到了多年前、初初相识的少年郎。
      在姚宝樱看来,起初的张文澜,是有几分厌世的。
      一个人若整日鬼气森森,妖冶惑人,必然是有几分不正常的。她那时整日与他说笑,逗他开心,只为了他不要沉浸在他自己那桩混乱的心事中,把他自己憋出病。
      好好一个少年郎,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如今,姚宝樱得意地想,必然是当年自己的活泼开朗感化了张文澜,才让张文澜愿意笑,愿意说话了。
      但是也许她感化得有点太成功了,他现在何止笑啊。
      当了大官的张文澜,各种嘲笑阴笑冷笑谑笑,他用得多顺手啊。
      ……只是眼下,他怎么,好像又倒退回当年那个张文澜了?
      闷闷的,不理人,跟小可怜似的。
      不理人也罢。
      把应该给她的钱,先算清楚嘛。
      姚宝樱真有些担心他一个不开心,仗着他们没有提前说好的缘故,就此赖账。
      唔,所以,得哄一哄他。
      姚宝樱笑眯眯:“怎么了嘛?虽然你好像又生病了,但我不是帮你把那个想杀你的人解决掉了吗?”
      她这样说的时候,眼神轻轻飘了下,分明是一个心虚的、说谎的表现。
      但鉴于张文澜此时低着头,闷坐不语,他自然也无法敏锐察觉她的异常了。
      姚宝樱面不改色,想一想,扒拉自己领口的衣服,凑到他眼皮下让他看。
      一片雪白凑过来,张文澜睫毛轻轻地抖动。
      他听到姚宝樱声音甜软地抱怨:“你看,你差点咬到我了。你是狗吗,干嘛总想咬我?”
      张文澜睫毛抬起,看到她的肩颈处,一道浅浅的红印。
      他印象中,自己根本没有咬。他是情绪激荡,爱恨难忍,但他只轻轻舔了一下……
      张文澜微凉的手,搭在了少女肩头。他俯下脸,眸子泠泠,凑近去看那红印。
      那点印痕便不是他留的。但他并不说话,他望着她的肩头,目光渐渐涣散,轻微的呼吸有些乱……
      姚宝樱登时警惕,一下子推开他,拢住肩头衣物:“你想做什么?”
      他靠在墙上,眉目轻拢神色彷徨,好似要晕过去了。
      他看着意兴阑珊:“你与旁人耳鬓厮磨,污蔑到我身上?”
      姚宝樱怔一下,然后指责他:“胡说!我怎么可能?你这个人真是、真是……算了,说实话吧,我自己用指甲掐的。”
      她说着瞪他一眼。
      张文澜平平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甘寂寞,伸手来戳他一下,偏脸:“为什么不说话啊?你晕得厉害吗?怎么办,我没有药啊……难道现在回张家吗?外面会不会有人搜捕你啊?外面安全吗?”
      张文澜这才去看他们所处的环境:长窄甬道,四方黄土,头
      顶的水时而“滴答”一声,溅在地上,混入泥土中。
      空气腐朽又沉闷。
      这像是一个……地窖。
      为什么他们待在地窖里?姚宝樱问他张家安不安全,说明她没有回去过。呵,张家现在当然安全,外面应该也没有人搜捕他。因为张漠出手了。
      可是张文澜堵着一口气,不想告诉姚宝樱。
      姚宝樱又戳他一下,把他当玩具:“你到底怎么啦?你快问我,‘你为什么用指甲掐自己’。”
      张文澜真不想理她。
      但她就这般直愣愣地戳在他眼皮下。她朝着他笑,说话轻轻软软,眼睛清澄圆润。
      他半晌,淡声问:“你为什么用指甲掐自己。”
      “因为我反应过度,以为你疯了,不小心把你劈晕过去,怕你醒来骂我,”她乖巧回答,顺便道,“之前在寝舍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你在床上笑个不停,我以为你疯了。”
      她煞有其事地为自己所有行为找补:“我有点胆小,才动手劈你的。但其实我用的力道还好……”
      她心虚地挪开眼,不去看他的颈部——在他昏迷的时候,她已经检查了又检查,发现自己把人家脖颈打青了。
      哎,愁人。
      张文澜这种体质,真是让她的罪证难以消灭啊。
      那怎么行?
      姚宝樱手乖乖地放在膝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张文澜:“我没有把你劈成傻子,说明我待你还不错,是吧?”
      张文澜不说话。
      他的眼神看得她发怵。
      她咳嗽:“说话。”
      张文澜:“呵呵。”
      姚宝樱凑过来笑:“呵呵是什么意思呢?”
      ——所以你看,她装痴装傻、讨人喜欢的时候,发带铺到他膝上从下往上逗他的时候,是真的很可爱。
      他怎么抵抗?
      他怎么办?
      张文澜低下眼睛,闷了好一阵子,默默想:要不算了吧,忍下这口气吧。
      她抛弃张漠也罢,她不是愿意搭理张文澜吗?那他就做张文澜好了。
      他还是得诱着她,勾着她……他应该怎么做来着,装弱,还是靠色?
      嘶。腿好疼。
      张文澜颈上青筋抖动了一下,姚宝樱看得分明,神色肃然,不玩了:“哪里疼啊?是敌人伤到你哪里了吗?我来看看。”
      她说着想来搭他的脉,张文澜料定她也看不出什么,但心情不虞,不想与她多事。
      他打开她的手。
      “啪”的一声,非常清脆。
      姚宝樱愣一下,张文澜也愣住,显然没料到那么正好。他看她时,见她眸中浮起一份委屈色。
      他的心一颤,唇动一动,她转眼间却展颜,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情了。
      张文澜心头尖锐的冷笑便浮上来。
      他勉强压制,实在腿疼得厉害,便去摸自己腰间。
      他腰下系着一个小葫芦,里面装着药酒。
      这药酒自然治不好他的腿,但每逢痛得厉害时,可以麻痹神经,稍微缓解一二。不过,这药酒不能多喝,药中有些致幻的作用。虽让人沉溺留恋,但眼下,张文澜并不想沉溺幻觉。
      姚宝樱眼睁睁看他打开小葫芦,饮了一口酒。
      他仰颈时,细长颈上喉结滚动,像一枚小小的雨花石戳在白河上,潋滟晃着她的眼睛。
      姚宝樱咽口唾沫。阿澜一向是,人虽废,身上瓶瓶罐罐却准备得充分。
      她百无聊赖:“什么酒啊?”
      张文澜一顿,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她伸脖子:“我也好一阵子没喝水了,有些渴。我能喝一点吗?”
      张文澜挑眉,不言不语。
      哎呀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死人样……
      好在她很熟悉他这和三年前相似的状态。
      张二郎不拦,她便当他无所谓。
      姚宝樱雀跃地抢过他手中的小葫芦,觉得这葫芦做得好精致,细颈还系着流苏绑着结,闻起来很香。
      她欣赏一会儿,本想直接饮酒,但唇瓣挨上葫芦口时,冷不丁想到张文澜的毛病。她顿了顿,拿袖子耐心擦了擦壶口,这才美滋滋畅饮。
      酒水清冽,带着一股醇甜,既像花香也像药香,确实好喝。
      姚宝樱多喝几口,闭眼品呷。
      张文澜在旁幽幽道:“劝你少饮几口。”
      姚宝樱不搭理那个扫兴鬼。
      他本冷着脸,看她的眼神诡异带怨。此时他语气飘渺悠远:“此酒致幻,有个坏作用——会让你爱上你身旁的人。”
      “噗——”姚宝樱一口酒喷出,喷到他颊上。
      他唾面自干,开始发笑。
      姚宝樱:“你撒谎!你自己也喝这种酒的。”
      张文澜:“我喝多了,有些免疫,与你怎能一样。”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你饮酒啊。”
      他睫毛上、唇上都沾着被喷的酒水,眼睛湿漉漉的,他好像终于从那股萎靡中活了过来。他兀自笑半晌,如艳鬼般凑来,贴近她,笑意中饱含恶意:
      “怎么办呢,樱桃?
      “你现在是不是产生幻觉了,若你就此爱上我,可怎么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