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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起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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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起明末 第680节
      陈望的心中本来还有些忐忑。
      但是在见到了母亲胡明瑾的下一刻,心底深处却是突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思念,还有深沉的愧疚。
      只是瞬间便已是让陈望的眼眶红润,淡淡的雾气也随之遮蔽了陈望的眼帘。
      “阿娘……”
      陈望的声音沙哑,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属于原身那些过往记忆全都浮现在了陈望的脑海之中。
      广宁沦陷,千里之地尽为赤土。
      破败的官道上,难民如潮,哭喊哀嚎不绝于耳。
      与逃难人群逆向而行的,只是少数零星奔向东北方向战场的骑军。
      这些骑军领了命,去抵挡着南下的建奴,护卫着百姓南逃。
      但是大军已败,他们也根本就做不了什么太多的事情。
      他的母亲胡明瑾带着他和年幼的弟弟,随着陈、胡两家族人数百口,和一众广宁的难民仓皇南逃。
      行至半途,虽然后方有军兵拼死抵抗,但是还有是不少建奴的追兵赶上,兵祸绵延。
      等到大军援助而来,陈胡两氏族人失散近半,钱财细软几乎被劫掠一空。
      父亲战死在西平堡,留下的仅有被克扣到十两的抚恤金。
      到了山海关内之后安顿下来,生活因此也越发的困苦,所幸两家彼此扶挟,尚能度日。
      最终搭上了曹文诏这个新任的游击将军,陈胡两家的男儿帐前生死,终于换得了两家的生存。
      “儿子不孝……还请阿娘恕罪……”
      陈望躬身下拜,声音到底还是颤抖了。
      胡明瑾端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顿,多年以来心中的积怨随着这一声阿娘,到底还是动摇了。
      原本冷峻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松动,眼眸之中的怒意也消散了大半。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望,目光复杂难言。
      少时逢变,父亲早亡,让陈望早早的便懂事成熟,一肩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而当胡明瑾看到了陈望斑白的鬓角之时,胡明瑾心中一痛,眼眶也随之而红。
      “望儿……”
      胡明瑾从座椅之上跌坐下来跌跌撞撞的到了陈望的身前。
      那些因为长子不服管教投军而积累下的怨恨,那些因为幼子被派往险地而激起的怒火,都在看到了陈望鬓角的白发之时而烟消云散。
      那些想要斥责的话此刻已经全都说不出口来。
      她的儿子明明才而立之年,但是脸上却已经是布满了风霜,连鬓角都染上了白霜。
      离家十数载,他在战场上经历多少生死险境,在朝堂中度过多少不眠之夜,其间的艰难困苦,只怕远比她在辽东听闻的更为残酷。
      这些年的刀光剑影,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的风霜。
      “是母亲没用……”
      泪水顺着胡明瑾的眼眶缓缓的流下。
      “都是母亲的错……”
      胡明瑾紧紧握住陈望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里带着难以自抑的哽咽。
      “母亲对不起你。”
      所有的一切,都被胡明瑾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所有的怨责都化作无尽的自责。
      她恨自己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恨自己的孱弱,以致于陈望被迫早早的挑起沉重的担子。
      胡明瑾的手颤抖着,抚上了陈望鬓角的白发。
      “孩儿不孝,少早离家,独留母亲于族中。”
      陈望同样紧握着胡明瑾的手,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然弑父夺土之仇,弗与共戴天,我在关内日夜难眠,实是愤恨难消。”
      陈望能够感受到心底的最深处,那份一直以来潜藏在最心底的情绪。
      “母亲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儿子的选择。”
      “但是母亲……”
      陈望紧咬牙关,声音微微发颤。
      “天下疲惫,国家动荡,若是山河国破,我等又如何能够保全自己?”
      “国家国家,先有国,方有家,国存家才在。”
      陈望的眼神逐渐的坚定了起来。
      “天下至此,正是因为天下万姓只顾自家,天下万事,竟成门户私计。”
      “孩儿不甘!”
      “我不甘心!”
      陈望的身躯颤抖。
      “我和弟弟,血浓于水。”
      “草原广阔凶险无比,若是我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愿送弟弟北去大漠万里之遥。”
      “但是我没有办法。”
      陈望低下了头,他第一次敞开了自己封闭了多年的心扉。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踏上了这条路,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只能走下去,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我没有办法回头了,我也不能回头了。”
      陈望意志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在崇祯八年的时候,在湫头镇之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做不到只顾自己,做不到不顾其他。
      他不是从一开始,便想要做那力挽狂澜的英雄。
      只是他的心,终究不是铁石做的。
      他是人,一个有着血肉的人。
      他生长在一个从无尽的血泪,在无数人美好的希望之上建立起来的国家.
      当他有能力,有希望改变这一切的时候.
      他实在是难以做到独善其身。
      “当年,母亲也是这样紧紧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和弟弟最终逃到了关内。”
      “只是……我们到底是活了下来。”
      “但是在关内,在天下,还有太多人,没能等到活下来的机会。”
      陈望渐渐止住了颤抖了身躯。
      “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不单单是在我们的身上,更是在天下万民的身上。”
      陈望的目光坚定,注视着胡明瑾。
      “母亲。”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陈望。”
      陈望缓缓的抽出了手,握紧了拳头。
      “我只能往前走。”
      陈望躬身托住胡明瑾的手臂,稳稳的将母亲扶起。
      看着陈望明亮的双眸,胡明瑾的心中再没有了此前的怨怒。
      作为母亲,她的眼眸之中映不出陈望身上正红的蟒衣,也映不出陈望腰间的鎏金玉带,只能映出自己这个历经了无数的风霜满眼疲惫的长子。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双手,在逃难路上也是这样搀扶着她。
      而如今,这双手已经能够托起整个天下。
      “你长大了……”
      胡明瑾看着陈望,轻叹了一声。
      “娘没有读过很多的书,你说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能明白。”
      胡明瑾的目光下移到了陈望的领口的衣襟。
      她缓缓的伸出了手,替着陈望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襟。
      “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反对。”
      “娘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是娘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你做的事情,肯定是对的事情。”
      陈望扶着胡明瑾重新坐了下来,放缓了语气,转移了话题。
      “阿娘,现在天下大体太平,孩儿也已经贵为国公,阿娘如今也是一品诰命官身,现在读书也是不迟。”
      胡明瑾的神色也已经是缓和了许多,转头看向已经站了起来的马玉瑛,又重新站了起来,走到了马玉瑛的身边。
      “你在襄阳大婚,我也没有办法到场。”
      “我听玉瑛说起,你婚后不久,又领兵东去,也不曾陪伴,这一次你在南京,又能待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