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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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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这个楚贼果然畏罪自杀!死有余辜!”
      “是啊,辜负大王对他一片诚心,真是可恶……”
      “我早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看,现在知道了吧?”
      越国原为百越中的一支,在部落联盟中王权崛起,积攒了部族实力。
      巅峰之时越国先王更是在吴越争霸中吞灭吴国,势力大增,因此也渐成楚国的心腹大患。
      出使不力,内忧外患,楚军已经浩荡开来,还有心思说些不打紧的屁话!
      身披鳄甲的越王弟蠗雒满眼血丝,拔剑劈在一旁的灯架上,灯架应声而裂,群臣与越王都回过神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蠗雒拄剑下跪,悲声道:“大王,楚军已经压境,臣请速领象兵镇压楚贼!!”
      泽衡巢竣一听他要统象兵,想起家中的楚国珍宝与景珛的三令五申,忙上前哀声:“不可啊大王!!象兵不可动,象兵不可动啊!!”
      蠗雒猛然抬眼钉住他,吓得他后退两步,仍梗着脖子续声:“象兵乃军中重器,应安插在会稽周边,怎可轻易上阵,你把大王的安危置于何地?!”
      “边防一破,我越军不过楚军的十之二三,根本没有阻挡之力!”他横剑指向巢竣:“大胆逆贼!你是何居心?!”
      越王咎抬掌下压,缓和道:“蠗雒,把剑收了说话,他是你王叔。”
      蠗雒想起杳无音讯的幺弟,咬牙切齿道:“越国很快要没了,我蠗雒还认什么王叔!”
      巢竣缩了缩脖子,他年纪大了,是有些贪生,全然没有这些后生的悍不畏死。
      越王咎思索片刻,觉得他言之有理,抬手吩咐:“今日将象兵统好,明日蠗雒为统帅,蛟霖。”
      臂纹龙身的将领出列:“臣在!”
      “你统舟师死守南天门,人在城在。”
      “是!”
      “鼍潋。”
      腰悬鳄齿的女将呼应而出:“臣在!”
      “你弄清楚军营地,夜率水鬼袭营,且战且退。”
      “是!”
      巢竣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陈前道:“听闻楚王亲率大军,老臣恳请大王领兵抗楚,为我大越勇士开道!”
      “巢、竣!”
      “蠗雒——”
      刀剑撞出令人齿酸的嗡鸣,鼍潋的钩刀缠挽住他的长剑,低斥道:“将军!殿上杀人,你疯了!!”
      其余人皆松了口气,越王朝后一靠,“本王亲自上阵,能抵得过蠗雒英武神勇吗?”
      巢竣在森冷的杀意里噤声,不再说话。
      “行了,各自忙去吧。”
      越王咎阔步下阶,抬掌在蠗雒的肩膀上按下,轻声道:“你随我来。”
      群臣议论纷纷地散去,鼍潋与蛟霖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计国相在时,朝堂还能有个模样……人言可畏,落得这么个下场。
      蠗雒跟在越王身后,一直走到水门边。
      “大王,你这是?”
      越王咎先跳上小舟,转身朝他伸出手:“走,阿巨带你去个地方。”
      蠗雒摸了摸后脑勺,避开他的手跳上小舟,船身一晃,舟夫撑杆离岸,不多时便出了水门。
      越国没有姓氏一说,大多根据当地的猛禽凶兽来命名,越王咎是长子,越俗里长子称为阿巨,幼子称为阿狡。
      他不及蠗雒凶狠,在终日昏昏的父王眼皮底下拉扯大两个弟弟,到处找寻失踪的妹妹,延展自己的眼与手。
      直到他弑父登王,越国已经烂到骨子里,他再怎么挣扎都显得懦弱。
      蠗雒不知阿巨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气呼呼道:“大王!巢竣分明是不安好心!你快下令杀了他!!”
      “我让你叫阿巨。”蠗咎一巴掌扇他脑壳上,见他捂着脑袋面露不满,才露出几分笑意。
      “计国相说,你既然当了大王,就不能是我的阿巨。”
      他纠正他:“国相说的是‘不能只、是你的阿巨’。”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带兵杀了景珛?”蠗雒怒视他,“阿狡肯定在他手里,半年了,半年过去,阿狡都没有回来!”
      江心雾大,隐约有歌声传来。
      蠗咎淡声道:“你杀得了景珛吗?”
      蠗雒扒在木板上的手背一紧,倔强地偏过头去。
      “阿巨已经没有了阿狡,不能再失去你。”
      “阿狡没有死!兄弟连心,我知道他没有死。”
      蠗咎看着他泛红的眼睛,颔首道:“好,那我们就要找到他。”
      江面上的风幽幽而吟,盖住他啜泣的声音。
      “阿巨……你要带我去哪?”
      蠗咎微笑道:“带你去看看我们的阿娪。”
      阿娪?阿娪不是在襁褓中就被奸人扔了吗?
      蠗雒没来得及发问,舟夫已停杆靠岸,看了不远处泥泞的沼泽一眼,吞咽口水道:“大王,青头洲到了……您千万小心,这里蛇虫遍布。”
      他话音未落,一条手指粗细的青蛇便沿着舟边游过。
      “下船。”
      蠗雒目送那条蛇痕消弭而去,抬腿跟上毫不踌躇的兄长。
      从会稽水门到他闻所未闻的青头洲,按日头来算似乎并不算远。
      然而这儿的日光并不明朗,看什么都蒙蒙怯怯的,也没有滴漏计时,他也不知到底花了多少辰光。
      “阿巨,别踩那儿!”
      他眼睁睁看着蠗咎踩在一处沼泽上,扑手一捞,人却已经轻巧踏了过去。
      “怎么会……”
      蠗咎转过身来,笑道:“这儿的沼泽认主,不会随便吃人。”
      “认主?哪有沼泽认主的?”
      他话音刚落,沼泽底下探出一颗拳头大的方形蛇头,不紧不慢地绕开他滑走了。
      “这儿……”他抬起头,在雾散之时看清不远处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树,“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高度看,巨树类似橡乔一类的高木,可它的枝叶偏生有棱有角形似枫叶。
      巨树有十人合抱不止,四面……不,八面,八面的叶色都不一。
      东面似火,南面似水,北面似霜,西面似海,中间还有深浅不一的过渡……这绝不是普通的树木!
      蠗雒久久不能回神,蠗咎已经走到树下,双手拢在嘴边朝上面喊:“青头,青头——”
      一阵急速坠落的叶簌声。
      蠗咎摊开手臂,接住咯咯笑着摔下来的少女。
      “阿巨!你又来找我玩啦!今天、给我带了什么?看,这是我最近找到的、红头!它躲在草丛里,快死了,那天我去捉鱼……你看!红头小小的,再有八个月,会长得黄头一样大,它好漂亮的!”
      少女举起手腕来回晃动,手腕上缠绕着细小的红鳞蛇。
      每晃一下,红鳞就闪一次光,粼粼的,红烟软霞一般。
      蠗咎将少女放下,少女还不及他腰高,神色娇俏,颈后有红色胎记,红烟软霞一般。
      “你看,我把你仲哥带来了,阿雒,这就是我们的阿娪。”
      蠗雒已经完全呆滞,青头歪着头看他,胡乱编起的辫子在脑后凌乱地甩来甩去。
      “仲哥?”她踮着脚尖凑上去在他身边绕了一圈,眉眼耷拉下来躲在蠗咎身后,探出一只眼睛觑蠗雒:“阿巨,不喜欢他,身上好多血,讨厌……”
      被嫌弃的蠗雒心中莫名一痛,不确定地在她的五官上逡巡,长得真是与阿狡像极了,简直就是女版的阿狡……
      “阿巨,怎么会……不是说阿娪早就不在人世了吗?”
      蠗咎还没开口,青头听到“阿娪”两个字,很快理解了他的话,怒冲冲地一跺脚:“阿娪在!阿娪一直在!我,喝鹿奶,羊奶,吃、烤鱼,虫,会长大!”
      蠗咎揉了揉她的脑袋,“过来,阿巨给你梳头。”
      一大一小走到巨树的另一面,那里有两颗石头,一大一小。
      蠗雒刚要坐上那块大的,青头踏上小石一屁股坐在大石上,“阿巨梳头,舒服!”
      在蠗雒的目瞪口呆下,越王随身掏出篦子,在她浓密的发间一下去,篦出两个虱子,一下去,篦出两个虱子,轻车熟路到令人发指。
      青头晃起腿来,“头不痒了,嘿嘿。”
      蠗雒:“……”
      “你记得当年小妹失踪时,他们怎么说的?”蠗咎避开敏感的字眼,专心致志手上的动作。
      蠗雒努力回想道:“当年有人嫉恨父王得了王位,想抱走最受父王疼爱的阿狡……阿娪虽然比阿狡大了一岁,但没阿狡长得快,被认成了阿狡抱走了……抱走的贼人还谎称那天有秃鹫盘旋,在路上叼走了阿娪。”
      青头举起手高喊:“阿娪!”
      “阿娪乖。”蠗咎在她的肉手背上轻轻一拍,她就咯咯笑着坐回大石上,牙牙学语:“啊呜乖~”
      “我以前也觉得那只不过是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五年前有人献策于我,那人比我早发现小妹,将她误认为是蛇女,要将她抓来作刀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