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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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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孟崇一把撕下颈间白纱,跪地领命:“是!谨遵莫敖之命!”
      “景元将军!你领左军从林间包抄,决不能让他们再进一丝一毫!”
      “是!谨遵莫敖之命!”
      景元是景珛的亲兵将领,但不如孟崇在军中摸爬得多,统领左军算不得屈尊。
      右军人数最少,机动性最强,也不必多与景珛的亲兵打交道。
      “我领右军从后击之,给他们来个腹背受敌。众将听令,此战誓要雪耻!大楚必胜!!”
      “是!大楚必胜!”
      “大楚必胜——”
      井井有条的布防是混乱中的定海神针,只要还有人扛旗,输赢尚可周旋。
      立在檐下拢袖而望的越离朝他颔首一笑。
      楚燎报以一笑,转身跳下墙头,没入人流。
      “军师,昼统领有军报通传!”
      越离收回目光,领人回到景珛房中,津被卜铜支使着熬药去了,卜铜正靠在墙边打瞌睡。
      见他们有正事要说,卜铜掏着耳朵悠悠拐出了门。
      那斥候看了眼双目紧闭的莫敖,面带忧色。
      越离安抚道:“不必惊慌,此营还有列位将军代为领兵,昼统领那处如何了?”
      “是!”斥候从怀中掏出一面地形图呈上:“此乃我军这两日熬更守夜绘出的沣水长门地形图,屈将军说沣水实在宽阔,浮桥铺之不及,非大船不足以渡,长门的守卫远不如塘关……两位将军还在想办法突破天险,若莫敖此处需要兵援,可先调兵前来相助。”
      地形图上沣水从三面环绕长门,无一处与山垅接壤,要想突破这层天险长驱直入,一时半会儿真是强人所难。
      “好,有劳了,”越离收起图帛,沉吟道:“足下先用些茶饭,军情尚且没到紧急的时候,待我斟酌一番,明日再行答复。”
      斥候心中暗松一口气,他来时见大营遍地悲容,以为敌情迫在眉睫,现在看来还有些余地。
      越离在房中转了两圈,榻上的景珛眉头紧锁,高烧不退。
      若能取而代之,楚燎有平越之功在身,回国后的境遇便不可同日而语。
      莫敖重伤身死,公子燎临危受命,景珛身上这一刀,许是天赐良机。
      卜铜的无心之言,有心之人自有计较。
      微凉的手指贴上滚烫的颈侧,随呼吸起伏的喉结抵住掌心剑痕。
      剑痕缓缓下压,手背上淡蓝色的筋脉隐隐凸起。
      越离神色浅淡,看着景珛愈发纠结的面容不禁失笑:“这一剑该给你个痛快的。”
      喉间堵得又痒又痛,景珛偏头呛声,眼皮下的凸起不安地转动着。
      卜铜端药进来时,越离立在案边垂头看着帛书,榻上之人无意识地咳呛不停,双眸撑开一线,目光混沌。
      “咦?会咳嗽了?看来有些恢复。”
      越离微微笑道:“那敢情好,喂药也方便些。”
      卜铜等他面红脖子粗地咳完,把他半托起来,“一漏三服,莫敖,剩下的看你的命了,越离,把药碗递给我。”
      越离上前把药递过,手中的药碗一抖,霎时洒了大半出去。
      景珛攥着他的手腕,半张的眼瞳里全是白惨惨的人影,“你……要、去……哪!”分明力竭神弱,听上去仍像是咬牙切齿。
      他几乎是瞬间有了意识,卜铜大为震惊,伸手去掰他钳在越离腕间的手指:“看来你命不该绝,快喝药,趁现在吊住神识。”
      “无事,”越离朝卜铜抬了抬下巴,冷声道:“你把药喝了,我就留下。”
      卜铜再为震惊。
      药碗抵在景珛嘴边,他湿漉而阴森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看不真切的人影。
      “张嘴。”
      稍一启唇,越离就倾碗灌下。
      “好了好了药喝完了,”卜铜一抖胡须,把扣在景珛脸上的碗取下来,瞟了越离一眼:“咳咳,他这是……”
      “认错人了。”
      越离甩开昏睡之人,揉着突出的那一块腕骨,整只手疼得发颤。
      他倒是不留隔夜仇。
      //
      这一仗两方交手,不出两个时辰便以楚军溃退作结。
      蠗雒将背负战旗的骑兵一一射下,又将楚旗斩落在地,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孟崇中军受创最深,比出战前几乎少了一多半的兵力。
      左右两军各自有损,楚燎见士兵握剑踌躇,面有惧意,毫不恋战地鸣金收兵,率军撤回营地。
      他先是奔走各帐慰问了受伤的将领,孟崇腿部中箭,又是剜肉又是剔毒,之后是不能再上阵了。
      屠兴跟在孟崇身边倒没受什么伤,正帮着军医们按住伤患。
      “是谁负责照顾莫敖!”
      这一声吼在哀叹连连的病房尤其突兀,屠兴捏着纱布循声望去,门口站着气急败坏的景元将军。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是景家的嫡系,素日跟在景珛身边没少耀武扬威,勇武有之,智力不足。
      他打了败仗,在场上被越人当狗撵,本就受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回来探望景珛,发现除了两个看守之人,竟无一人在侧侍候。
      “莫敖如今重病在床,是谁擅离职守,眼中可有军纪?!”
      他找了气口狂泄一通,似要将那负责之人碎尸万段。
      楚燎轻手擦去伤兵脸上的血渍,捻着手指站起来,“景元将军,此处伤兵需要歇息,我们出去再说。”
      他本就轻楚燎年少,景珛伤重后莫敖又由楚燎代领,景珛亲军多有置喙,新仇旧怨,他哼了一声,转身道:“好,我倒要看看新任莫敖如何处置!”
      楚燎弯腰在屠兴臂上捏了一把,低声道:“你去找卜军医,让他避开些。”
      语罢他安抚众人两句,疾步跟出。
      屠兴怔然放下纱布,起身松了松蹲麻的腿脚,往门外看了一眼,嘟囔道:“他倒是越来越有先生的样子了……这病还能变聪明?”
      假先生紧跟在后,景元步步生风走到景珛门前猛顿下来,捂着额头气得口不择言,“我舅舅为了楚国大业在外舍命十多年,到头来重伤在榻,竟连一个擦身倒水的人都没有,公子养尊处优惯了,大概不知这重伤的险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救治不及,你们谁来负责?!”
      楚燎并不与他争执,只是道:“军中没有吃闲粮的侍人,人人都身兼数职,一名军医要兼顾许多伤患,分身乏术……”
      “可那是莫敖!!”景元怒言打断,气得脸色涨红,转而看着他嗤笑道:“也是,你巴不得他死,他若是死了,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拿回莫敖符!”
      “我若有此一想,昨夜何必在越人刀下救他一命?”
      “你!”
      他一时气结,独自剑拔弩张。
      “听闻景元将军正寻在下?”
      楚燎沉沉的眉目一动,越离从他身后步出,与他擦肩而过。
      “军医早早被我遣回,莫敖病重,在下不敢清闲,亲自侍候左右,”他理了理染上药汤的袖角,两只手腕并在一处推过去,“恰逢有斥候来报,在下才稍离左右,看来是在下照顾不周,将军捆了在下问罪去吧。”
      军师只在莫敖之下,军中除了莫敖无人可问其罪,他一口一句“在下”,把景元的跋扈衬得一目了然。
      景元无端有些怕他,景珛也曾叮嘱没事别与他犯难……
      “军师言重了,是末将一时不察,又心系莫敖,这才……”
      他抱拳行礼,不甘地咽下这口气。
      不等他进退有度,越离叹声:“将军慎言,全军上下无人不心系莫敖,千军万马,怎能被将军一言蔽之?”
      他讷讷道:“是,军师言之有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且祸从口出,望景元将军日后四处问罪,先扪心自问,免得寒了众将的心。”
      景元被他轻描淡写压了一头又一头,简直无话可说,索性也不告退,转身径直走了。
      景珛在众人面前惯会做些表面功夫,底下的人却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
      越离负手而望,小指被人勾了勾。
      “那我呢,军师?”
      越离回身瞥他一眼,“你?”
      楚燎心尖发痒,等他发落。
      “你随我来。”
      第106章 剔毒
      “此战如何?我听闻孟将军受了重伤,你可有……”
      越离甫一把门合住,转身被人墙堵住去路,横在腰间的手肘撞上门板,“嘭”地将他抵在门上。
      上颚被狠狠碾过,越离肩背一耸头皮炸开,两手攀上楚燎肩头。
      楚燎眼睫一颤,捧着他的脸吮得更深。
      上次偷香还是在回楚地营中,那时他尚不分明,只循着混沌做了想做的事,何况越离沉在梦中,无知无觉,远没有这般生动活色。
      他半睁着眼,眼中人的颊上酡色渐染,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动,呼出的鼻息时断时续……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乖顺模样。
      楚燎故意支起脖颈,见他仰头来追,轻笑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俯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