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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堂 第22节
      “这位!”卫世子拍木奕珩肩膀,“木九爷!百年世家木家听过吗?传说,有凤凰栖息过他家的梧桐树!”
      美人面上露出得体的笑:“这是真的?可太神奇了。”
      “今晚,你归他了!好生伺候这位……九爷!”转过脸,笑对木奕珩,“听说,昨晚你强了个美人儿?”
      木奕珩持杯的手一顿。
      昨晚长街之上,众目睽睽,他纵马上前,截停车轿,将她从轿中拽出来……许多人瞧见,自有添油加醋的,说与这绝世淫|虫知道。
      卫世子凑过来,笑得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纵|欲过度的脸孔呈青白色,原本十分英俊的面貌,因这笑容,这面色,而变得令人作呕。
      “你把那美人儿给我见识见识……”卫世子笑嘻嘻道,“咱们,换着玩,如何?”
      谁人不知木奕珩相好众多?他又年轻俊俏,勾勾手指,不知多少女人愿意贴上来。能让他当街强抢,可想是如何绝色。
      木奕珩额上青筋跳了跳,面上却在笑着:“世子真是消息灵通。可惜……”
      他饮了一口酒,倾身,将案前的美人下巴捏住,缓声道:“用这种货色来换,世子未免太小气了。”
      话落,美人被他一把甩开,伏倒在地。
      卫世子登时一怒,桌上酒盏哗啦一声拂扫在地,“木奕珩,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木奕珩冷笑:“世子说对了,木奕珩就爱吃罚酒!”
      他豁然起身,将淋到身上的食物碎屑拂去,看也不看卫世子和诸人,抬脚就走。
      “奕珩!”木清鸿声线发抖,追上两步,连忙又回过头,“世子,奕珩酒醉糊涂,您大人有大量……”
      “去你娘的!”卫世子抬手就扔来一件东西,极有准头地打在木清鸿额上。
      待众人看清他扔去的是什么,不免都带了几分讶然。
      是只靴子,滴了酒污,底有尘土,绣金线麒麟,串百粒细珠。
      木清鸿的面上未来得及褪去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林云暖素来宫寒,这会儿早早用上手炉,捧着捂在肚子上。林熠哲不在,她寝食难安,晚霞等人早早遣下去,自己缩在床上辗转反侧。
      也不知那木奕珩,要闹脾气到何时。他昨夜种种行径,没一处不透着古怪。堂兄曾说,木奕珩可信,可他做出这种事,哪里像个可信之人?
      忽然一股寒风吹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起身一瞧,竟是妆台前的窗户被风吹开半扇。
      时已入冬,她身子又正是虚弱时候,也不喊晚霞进来,自己穿鞋下床,走到窗前。
      手刚抚上窗扇,就见月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眼前。
      她下意识就要惊呼,一只带着熟悉气息的大手堵住她的嘴。
      一个低低的声音,带着笑,“嘘,喊什么?是我!”
      木、木奕珩?
      林云暖此时,已不是震惊害怕,或羞涩惶恐,她很想抽把刀出来,架在他脖子上大声喝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其三)
      林云暖自不会大声喊叫,自毁清誉。其实就算她喊,又能如何?宅子是他帮忙置备,人手是他分拨来的,上回他强闯内院,谁曾上前拦过?
      她转身,将榻上放的一件褙子披在身上。
      木奕珩吭哧吭哧地从窗户爬进来,笑嘻嘻地,在她屋里转了一圈儿。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她身上用的那种香露,整个屋子都是这种味道。
      借着昏暗的月光,瞧不清太多,而转过脸,望见她素白的脸庞,不用看清,那模样早刻在心上。
      木奕珩嘿嘿一笑,见她远远坐在靠门的椅子上。
      他便招手:“过来。”
      林云暖会听他的才怪了。
      她强压怒意,低声道:“木爷这是何意?欺人欺上了瘾?便是世家豪绅,朝廷命官,也不能不顾礼仪廉耻,夜闯旁人内院,行止轻薄吧?”
      木奕珩咬了咬牙。
      他这是遇上个什么主儿?昨晚不知多娇气多乖巧,被他亲的嘴巴都肿了,一点都不气,还主动勾着他脖子往他怀里挤。这他妈才过一晚,白天就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昨晚的事,可现在黑灯瞎火的,门外也没人守着,还装什么纯情小白兔呀?
      他靠在窗边,被风吹得有点冷。他伸手扣住窗格,定了定心神,朝她走去。
      林云暖戒备地站起身,后退,背靠在门板上面。他伸臂过来,撑在她头两侧,将她圈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垂头低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你做了什么?”
      得罪卫世子,从前的一切筹谋前功尽弃,木家官场上要被卫党打压不说,后宫木贵人也不会好过。
      可,他能用她换?
      那还配做个男人?
      林云暖并不领情,她无从知道,眼前这人做过什么好事,他做过的坏事她却知道不少。
      就凭他上回趁人之危被她抓了三道伤痕,凭他昨夜无故捉走她又囚禁林熠哲……
      林云暖笑了,声音发冷:“木爷可不要对我说,毁我清誉、囚我兄长,是为我好。”
      木奕珩怔了怔。他咬牙:“我毁你清誉?”
      她知不知道,和离闹得那样难看,名声尽毁,是谁在背后助她,叫她毫发不损全身而退?
      “难道不是?”他距她太近,呼吸就在咫尺,林云暖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腹中又抽痛,抬手按住肚子,强迫自己抬头盯视他,“木爷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什么?林氏年老色衰,又是妇人之身,总不是为了垂涎美色。木爷是有意辱我,害我,却不知,我何处得罪了木爷?”
      听完这话,木奕珩默了片刻。然后嗤地一声笑了。
      他说:“万一我就是垂涎于你,不嫌弃你年老色衰,妇人之身呢?”
      她原来这般没自信。年老色衰?她能多大?至多二十四五吧?他又不是没有过年长的相好!
      热的呼吸喷在脸上,让林云暖极不自在。适才的寒冷之感已化成了快要让人窒息的火热,她撇过脸去,“木爷别说笑了,我……”
      林云暖陡然张大了眼睛。
      木奕珩的嘴唇,轻轻贴在她面颊上,然后,响亮地“啵”了一声。
      接着,他还十分得意的咂了咂嘴巴。
      林云暖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一个巴掌挥去。
      手在半空中,被他攥住,按着腕子,给定在门板上头。他将她两手都捉住,下身抵着她,带着酒气的呼吸凑上来,鼻息粗重的威胁道:“你还跟我厉害?娘们儿,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办了你……”
      不过顾及她的肚子,女人的事,他糊里糊涂,没留心过。她说没事,谁知真的有事没事?
      相思太盛,与其自己独个儿在房里肖想,不若闯了来,当面抱个满怀。
      林云暖侧过脸,她没遇过这种情况,一个毫无羞耻之人的男人,就这样纠缠上来,无缘无故,怎么就招上他了?
      “木奕珩!”她恨声道,“你敢动我,我与你鱼死网破。”
      这话,木奕珩不爱听。
      他心头有气,讨厌极了这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人人说他阴晴不定,他看,这女人比他还阴晴不定。
      再想,莫不是她因为林熠哲的事与他置气了?
      木奕珩松手,把人放开了。
      林云暖连忙与他拉开距离,手里摸到妆台上,将根簪子藏在袖子里。
      木奕珩尚不知情,只为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气恼不已。
      他在屋中转了两圈,突然转身,“我明儿放了你哥。”
      林云暖不语,摸索到床边。——簪子还是不保险,她枕下一直藏着把匕首……
      木奕珩见她缩进帐子里去,哪里知道她已动了杀心。犹不自知地道:“我他妈就没把他怎样,住的是比他自己的屋子还大的地方,专门挑了两个最懂事儿的姑娘给他暖床,他这会儿不知怎么快活呢,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能看不能吃,窝囊透了。
      林云暖啐了一声,“木奕珩,你能不能要点脸?”
      当着谁呢?就这么不干不净的说?
      “脸值几个钱?”他朝她走了几步,撩开帐子,屋里本就黑,她躲在帐子后头,那影子像个女鬼。
      林云暖攥了攥手里的刀柄,身子后缩。
      “我要脸,才会苦着自己。”他意有所指地横她一眼,伸手,捻住她额前一缕头发,想到自己此刻站在她的闺房中,她的睡床前,喉结就滚动好几下,干涩着嗓子道:“我没怎么你,也没虐待你哥,你还生什么气?你别躲,我就抱一下,最多……摸两把……”
      他不要脸的伸出手去,钻进漆黑的帐子里去捞她的身子,就见一道奇异的白光一闪,木奕珩捧着手腕,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林云暖迅速跳下床,跑到门边将门打开,她手上握着那把带血的刀,低声威胁:“木奕珩,你敢再过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木奕珩整只手腕都见了血。喷薄的,汹涌的,凉凉的顺着指尖往地上流淌。
      她划伤他的手腕!
      切到动脉!
      她若再添些力气,甚至能斩断他这只手!
      巨大的惊惧和震怒席卷了他。
      木奕珩像只狂暴的狮子,他一步步上前,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
      这女人是不是疯子?
      “你他妈昨晚还肯和我上床!转头,就想杀我?”
      林云暖伤了人,不是毫无感觉的,她在后怕,万一适才那刀划错了,弄瞎了他的眼睛,割断了他的脖子……
      声音不由自主哆嗦着:“是、是你逼我的,我说了,我不愿意。”
      “你昨晚强掳我去,今天又……木奕珩,我就是和谁睡,也不会和你这人渣败类!你这样的好色淫贼,你就该死!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我不是那些上赶着你、求你眷顾的女人!我感激你帮过我,可我……昨晚,还清了吧?”
      他说昨晚,他们……林云暖猜测过,抗拒着,不希望发生的意外,原来还是发生了啊……
      木奕珩瞳孔一缩。心头瞬间了然。
      原来昨晚她的乖巧贴服,是报恩?
      原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是他自以为是的误会啊……
      原来,她不是阴晴不定,她是根本,心里不曾有他。
      血液迅速流去,他甚至,听见地板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却感受不到痛。他心里的酸涩,早就盖住了皮肉上的痛楚。
      不过,只是一瞬。
      他扬眉,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