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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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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元 第66节
      喊着“父王”,又唤着“元姑姑”。
      丫鬟倒了热水上来,差点没将杯子落了手,她慌张道:“郡主,这是起了高热,奴婢,奴婢去叫太医。”
      贺元恍然明白,她急匆匆半披起外衫,喃喃:“快,快。”
      乳母先进的舱。
      她往榻里一看,大惊道:“嘉儿起了热,郡主你怎么还掀了被。”
      又急切唤人打了热水来。
      贺元难堪起,“我见他热。”
      乳母搂过阮嘉,哽咽道:“郡主没有孩子不晓得,哪是这样养得,烧成这样,太医,太医。”
      贺元顿时站起,她面色发白。
      太医正走进,一诊脉,退热的药都开不得,怕年纪小经不住。只得让乳母用温水一遍一遍擦拭。
      榻外的人忙活一团。
      贺元坐在前方的椅子上,听着传来的一声声抽噎,她看去太医,“几时才能好。”
      太医开口,“臣不知,臣只晓得这要一直烧下去,恐得糊涂。”
      贺元震住。
      那头的乳母也听见,哽出哭声,“嘉儿。”
      太医又道:“臣观脉象,是因惊吓起的热,等热退了,再吃些安神的药吧。”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着贺元的眼光却是责备。
      这么大的孩子会因什么惊吓至此,不言而喻。
      贺元死死掐着掌心。
      舱内的热水换了又换,乳母的手未停歇。
      贺元伏在案上,愣愣的看着。
      丫鬟劝她换了另外的舱睡,贺元摇了摇头,她想往前看一下阮嘉,又被哭声止住了脚步。
      待到窗外初阳升起,阮嘉的热才退了。
      乳母看着沉沉睡去的阮嘉喜极而泣。
      她对着贺元无声磕了几个头,目光满是哀求,“他只有五岁。”
      贺元起身,往这边走,她说:“我知道。”
      周遭忙活的人一退下,贺元抚着阮嘉湿润的发丝,她嗓子发涩,“嘉儿,别成了傻子。是我的错,我不该吓唬你。”
      她不过是被阮嘉惊住,恍惚以为又是一个阮三。
      贺元眼眶溢出一大滴泪,落在阮嘉的脸上。
      “对不起。”
      大人的事,为何要为难一个稚子。
      她搂着他,沉沉睡去。
      醒时,就见阮嘉跑出了怀,他那双与贺元相似的眼,定定看着贺元,眼中是懵懂与恐惧。
      贺元哑着嗓,“嘉儿。”
      阮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摸摸她,又收回,他呜咽着,“您怎么能杀他。”
      贺元知道,他还是个正常的孩子。
      她复了往日的神态,轻道:“这是大人的事,你大了我与你讲,好不好。”
      阮嘉疑惑的摇头又点头,他慢慢的爬过来,最终忍不住依存着贺元,“元姑姑。”
      而外,南城到了。
      阮氏未建朝前,都城正是南城。
      数年战火纷争,这座城池不禁埋葬下前朝遗脉,也葬下了曾经的盛世繁华。
      成了一座孤城。
      一下船,早有都城新上任的属官等候。
      贺元没露面,一下船就进了马车。
      因是密诏,属官不敢随意揣测,一切随了行船的侍官。
      此堂行程隐秘,为的不过是阮玉。
      阮玉说:“表姐,我的未来皇后要为谋反者扶棺回南城。”
      “我竟然,还得应。”
      他亲着她冰凉的脸颊,“那你就原谅我吧。”
      马车里,阮嘉往后望了又望,他好奇不已,“到底是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他说的是一直跟着的小船,一上岸,那小船也停了下来。
      长长的棺木被搬了出来。
      贺元搂着他,“你还记得南城的事吗。”
      虽离上场战争已过了百年,城门早留下万千尸血,鲜少有人行走,日益破烂。
      一进城,更是人烟稀少,往来冷清。
      阮嘉张嘴说个不停,贺元透着幕笠往外看去,她想,他怎么呆的惯。
      他自幼生在金都,受尽盛宠,却在这样的南城一呆呆了五年。
      马车行至时辰过半,行宫也到了。
      这座行宫早前盛为壮观,占地极多,却早早在上场战事中焚烧过半,并无修筑。
      阮嘉往焚烧处一指,“父王说,等从金都回来,他要把这修筑好,还要带元姑姑来。”
      他说着红了眼。
      贺元的手也搂紧了他。
      行宫外早已换人驻守,远在金都的阮玉雷厉风行,阮三就连这座行宫也留不住。
      他们一下马车,阮嘉往后跑,身后的乳母都追不上。
      贺元看着行宫,又看着他奔跑的身影。
      阮嘉回来时,满是惊慌,“姑姑,那真臭,还有虫子!”
      贺元笑得难看。
      她说:“阮嘉,那是你父亲。”
      是了,如此盛夏回南城,再好的冰,再潮湿的水路也抵不过尸身的腐朽。
      阮三,活着时享尽一切锦衣玉食,死了,却成了蛆虫的寄宿。
      阮嘉一个转身,又跑去,他想打开棺木。
      他哭着嗓,“我想看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侍卫阻止了他。
      贺元站在前方,“明日,我们就送他回家。”
      阮嘉的哭声大了,“可父王说,他的家在金都。”
      贺元往里走的脚步一顿,她没有停,继续往里走。
      阮三死前,大口大口吐着黑血,乐安递去的酒杯被扫落在地。
      阮三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他哭着说:“元元,元元,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你过来好不好。”
      贺元的眼泪早已浮了出来,她终是忍不住,进了牢。
      阮三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他痛苦极了,面上的五官都扭曲开,“元元,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死了,让我去皇陵,我想和父皇一起,我不怪他了,是我,是我咎由自取。”
      贺元“哇”地哭了出来。
      阮三许久未修剪的指甲抓开贺元的手腕,“元元,我记得我们一起尿床,一起换牙,一起放纸鸢,一起上学。”
      贺元的哭声更大了。
      那时,谁不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
      他总是偷了摸了要和她一起睡觉,她掉个牙他也要与他一起。她不会作诗文他更不会。
      瑞德帝看着他们笑,摸了阮三的头,又抱起贺元,“你们呀,又惹祸。”
      穆太妃捂着嘴,“两个混世魔王。”
      可现在,他不停挣扎着,叫嚷着。
      终究声音越来越小,“元元,我不能陪你了,你别,别忘了我。”
      他又是一口黑血吐出,喷涌在贺元的衣襟,他哭着说:“我忘了你那么恨我,你怎么会忘记我。”
      挣扎渐渐小了,阮三的眼无力的闭着。
      贺元终于忍不住哭嚎着。
      “阮三你别死,我不想你死。”这句话她却说不出口,只得化作哭声。
      怀里的阮三,终究成了一具尸身。
      乐安才走近,她轻讽道:“真是郎情妾意,他要死时,也没见你求过情。”
      贺元缓慢转脸看她,“乐安,你因他掉了孩子,可我因他,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哽咽着。
      她明明恨他入骨,可她却无法亲眼见他去死。
      这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阮三,一起长大的阮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