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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她的眼睛(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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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塘路幸福家园工地塔吊倒塌致5死1伤 违规采购劣质设备酿惨剧
      2018年5月18日 本报记者……
      5月17日(昨天)下午3时许,我市桥北区青塘路幸福家园建筑工地突发塔吊倒塌事故,造成5人当场死亡,1人重伤送医。经调查,事故直接原因为施工队长违规采购并使用不合格塔吊设备。经确认,涉事施工队长及其妻子亦在事故中丧生……
      ……
      ……
      ……
      …涉事设备供应商已被警方控制,事故善后及责任认定工作仍在进行中。】
      报纸薄薄一页,被女孩捏在手里,玻璃窗斑斓,像被叶缝阳光烧灼出洞,投上她肩、臂、手,燎至老旧泛黄的纸页。
      边缘模糊掉色,承受多年视线侵蚀。
      教室空寂,走廊外人声鼎沸,不多时,阳光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进前门,叫人:“小知!走去操场啦!”
      詹知抬头,将手中东西迭成方片,压进桌洞厚厚的一摞书底下。
      “来了!”
      叁中的运动会定在五月中旬,卡着热起来的前段如火如荼开始举办。
      詹知的运动细胞很好,但由于名声在外,新上任的体委没太敢来找她,只在缺人时犹豫问她能不能去跑个接力赛。
      她当时在写题,右手小指那侧沾了些黑乎乎的墨水,正龇牙咧嘴扯纸去擦,顺口答应了。
      成妍也在名单内,训练时生磨硬泡和她成了前后棒。
      “小知,你不要紧张,就按我们训练的来,一会儿我把棒交给你,你握紧了啥也别管就冲啊啊啊啊就完事了!”
      成妍牵着她的手晃来甩去,心跳重得詹知听个一清二楚,掌心被她的汗搞得黏糊糊。
      到底谁才是紧张的那个啊……
      站上红色塑胶跑道,头顶太阳烈得人睁眼困难,今天温度高,詹知在比赛前脱了外套,身上只套一件白t短袖,光洁小臂从袖管延伸出来,皮肤被照得白皙晃眼。
      她甩甩手,风干指缝汗渍,耐心等着那个白色小圆点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女生跑红的脸扑到面前,她迅速接过圆柱棒身下端,扭头就跑。
      风在耳边极速倒退,成妍气喘加油的喊声在背后越甩越远,澎湃音乐鼓点中,余光瞥到有人先一步跨过了终点线。
      她也喘气着停下,红跑道在眼前模糊又聚焦。
      第二,也还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太棒啦!”接力棒被统一收走,成妍欢呼着扑上来熊抱她,“我们是第二第二!”
      她好吵啊!
      詹知吸气,认命回抱住她一起蹦蹦跳跳,脸颊绽开大大的笑容。
      “第二第二!”
      了却一桩事,成妍亲亲密密挽着她在操场穿来穿去,这扒拉会儿那儿闲聊句,朋友满天下。
      詹知僵硬被她介绍来介绍去。
      “这是我们年级第五哦也是我的好朋友!超级要好的好朋友!”
      ……有什么好炫耀的。
      “小知,你要不要去看打篮球啊,他们男生那边在进行篮球赛了。”
      橙汁咕噜灌入喉,詹知皱眉想了想:“不太想去,感觉臭臭的。”
      帅气清爽高个帅气的篮球男神只会存在于言情小说,此前她有幸路过篮球场,被某个不认识的男生投篮时浓密的腋毛冲击到久久不能回神,对方见她盯着,以为自己很帅,歪嘴勾唇,动作和表情逐渐油腻自信,下半场一个球都没进。
      好恶哦。
      不过段钰濡倒完全没有这种缺点,他优雅得体得过分,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总是香喷喷,呃……甚至体毛管理都做得很好。
      意识到脑回路跑偏到离谱的地方去,詹知啪一下捏扁了掌心汽水罐,愤怒投掷进垃圾桶。蓝桶被击中往后栽撞上护栏,咚一声弹回来,摇摇晃晃站稳了。
      在太阳下瑟瑟发抖。
      “那个…不去就不去啦,你别、别生气啊。”成妍狂咽口水,瞅那瘪成一团的汽水罐,又瞟她青筋暴起的右手。
      好、好有力量。
      “你是不是不想看见你那个表哥啊,他长那么高应该也会上场吧?不对…他们高叁这时候应该不参与这些了吧?”
      成妍左思右想,为她如此气愤找了个合理的原因。
      詹超?她都快忘了这人了。
      “没有,我就是不感兴趣,回去吧,我得找一下米老头,有话和他说。”
      被拉着走的人换做成妍:“你找李主任干嘛呀……”
      话没说完,两人就在操场门口迎面撞上一个熟人,不是李德辉,而是詹超,詹知正皱眉要绕道,对方先惨白了一张脸。
      看着,不太对劲。
      初夏热起来的天,他严实扣着秋季校服,不过几天没见就瘦掉一大圈,看见她的表情跟撞鬼了一样。
      詹知怀疑他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因为身体的惯性骗不了人,但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硬生生顿在那儿,呼吸粗重起来,上下牙齿不停磕在一起。
      哒哒、哒哒。
      这人什么毛病?
      那天段钰濡让她上去后,她到现在都没问他把詹超怎么了,因为不关心、不在乎。
      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深深地恐吓了人家。
      吓出病来了?
      詹知往前一步,他瞳孔骤缩立刻后退,冷汗从额角流下脸侧,颌骨机械紊乱抽搐起来,像被人拔了舌头一样说不出话。
      但詹知可不认为段钰濡会拔他的舌头,那也太……血腥了点。
      “他咋了,怎么跟磕了一样?”成妍扒拉她的袖子,从后边儿和她咬耳朵。
      詹知摇头:“不知道。”
      “噫…快走吧,看着怪渗人的。”他还是一言不发,全身抖得快背过气了,成妍搓掉小臂上的鸡皮疙瘩,扯扯詹知。
      “嗯。”
      没什么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
      詹知收回视线,一瞬间瞟过他左手,那儿缩在袖管里,隐隐有白色纱布一闪而过,好像还捏紧着什么东西,用力之大,一直在颤。
      ……还是改天问问段钰濡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吧。
      教学楼人少,每个班都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二楼走廊正挨着一楼空地上的李子树,风拂叶沙沙,熟透的几颗李子缀在层迭枝叶中,两叁个男生在扒拉枝桠,扯上头的李子。
      李德辉抄手步行过来,板起一张脸:“干嘛呢!”
      “李主任!”男生们立马老实背手,“摘、摘点李子嘿嘿……”
      “嘿什么嘿!”中年男领导比他们每个人都矮,却气场强大地一个一个脑瓜崩过去,“比赛比完了吗就在这儿混!比完了好好写作业去!不知道运动会结束就是月考吗,还有心情在这儿玩,你们真是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我说啊……”
      “知道了主任,我们知道了,这就写作业去!”
      眼看长篇大论即将开始,几个男生你拉我我扯你乱作一团七手八脚跑了,把中年男人远远甩在身后。
      “冒冒失失的!”
      站原地叹两口气,四下无人了,李德辉往旁边那颗李子树瞅了一眼,贴紧廊檐的枝条被扯弯了直不回去,他咳两声,背手在后踱步过去,两边看一眼,飞快揪了两颗李子下来。
      “米老头!”
      女孩的声音在墙角炸开,李德辉吓得李子差点落地上,看清是詹知,立马招手:“来来来。”
      咋啦?
      她跑近,被这人拉着塞进两颗李子:“拿着,自己去洗了再吃。”
      诶?
      “这儿还有,你盯着点,我再摘两颗。”李德辉神神秘秘嘱咐过她,转身去扒拉李树枝,被枝条呼啦扇了满脸,边昂脖子边扯,灵活度还不如山里的猴。
      “呃…不、不用啦……”
      “来来,揣着。”她就穿了个短袖,身上没口袋,李德辉只能往她掌心塞。
      詹知眼巴巴看着手心圆滚滚胖乎乎一团的李子,开口:“米老头,我是想找你请个假。”
      “请假?”李德辉放过李树枝,拍掉脸上的灰,垮下表情,“又要干嘛去?”
      这孩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詹知眨眨眼,低声回:“我爸妈忌日,去看看他们。”
      被扯弯的树枝倏忽弹回去,掉着满枝绿果晃荡,揉碎初夏微凉的阳光。
      李德辉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詹知捧着满手李子乖乖巧巧继续:“反正运动会晚上是文艺表演,我也没参加,就不看了,批一个嘛。”
      那口气艰难被咽下去,李德辉叹气看女孩一眼,神色复杂在她脑袋上重揉了两下,咬牙。
      “等会儿自己来我办公室拿假条。”
      詹知高兴睁大眼:“谢谢米老头,你最好啦!”
      “那你今晚还回来么?”
      空荡荡的教室里,成妍巴巴盯着收拾东西的人,模样委屈像要被丢掉的小狗。
      “不知道啊,晚会肯定不回来了,你自己看嘛。”
      “好吧。”成妍看她从桌洞抽了两本书往包里装,没在意,“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再说,米老头也不一定给你批假呀。”
      也是。
      成妍失落打消念头,可怜兮兮拽她袖:“那我多拍点照片给你看!”
      詹知憋不住笑:“我们明天一大早不就又见面了?”
      是哦。
      成妍抖擞精神:“好吧,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嗯,对了,给你两颗李子,可甜了。”
      青塘路,詹知等在路边,眼看着手机上,她给段钰濡发过去定位的界面。
      他简洁回了个“十五分钟后到”就没了信。
      肩上背包沉重,胡乱塞了些课本,其实压根用不到,但人在面对未知时,总需要一点实感的东西来充当勇气。
      地心引力扯着它,它扯着她往下坠,双脚牢牢站上地面,才不至于被失重感裹挟。
      段钰濡应该是个守时的人吧?
      手心紧张发汗,她轻轻呼一口气,切屏去时钟软件。
      [16:12:37]
      [本地时间:2023年5月17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公路上喇叭鸣笛不休,日头西斜,光打在她侧肩,右耳被烫热。
      数字抽跳。
      54、55、56……
      刷声由远及近,下一秒深黑轿车停在跟前。
      快了叁秒。
      脖子僵硬带动下巴抬起,车门在眼前打开。段钰濡迈步下来,身上是常见的笔挺深黑西装,看样子是刚谈完事,鼻梁上还架了副银边眼镜。
      他近视吗?自己天天伏桌写题都没近视呢。
      詹知胡乱发散思维,那人像是才注意到脸上的镜片,取下放进左边胸袋,跨到她面前。
      “请假了?”
      没有镜片的遮挡,还是她熟悉的漂亮面庞,澄净的眼白和浅灰瞳孔。
      “嗯。”
      “怎么不叫司机去学校门口接?”
      段钰濡抬腕,指尖擦过她脸,轻轻勾蹭两下,像逗弄小猫。
      詹知想别开,犹豫会儿,停在这儿,难得温顺地贴着他:“没必要。”
      很乖的样子。
      段钰濡有点新奇,口吻多了点笑:“叫我过来这里做什么?”
      果然还是受不了。詹知把他的手拿下,没撇开,以怪异的方式捏在掌心:“老板,你能…能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热乎乎的掌腹软肉贴着他,段钰濡垂眼睨过去,轻巧挣开,重新用牵手的姿势扣住她:“去哪儿?”
      还是那种冰凉的体温。
      有点像观赏玻璃箱里的冷血动物。
      可她现在不能退缩。
      詹知仰着脸,阳光将两人侧边照清,她看见他脖子上已经只剩浅浅的不明显痕迹,被掩藏掉的淤伤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也是一种说明。
      它已经可以被刻上新的印记。
      “就在后边儿……”
      心跳澎湃,他绝对可以通过交握的双手感受到,但詹知不去管它,湿亮的眼睛盯住人:“而且,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陪我去吧。”